滬上秋

下午5時，剛結束了臨床見習，我站在醫(yī)院門口愣神片刻，雙眼無神地凝望著天空，試圖尋找藏匿于陰天的毛毛細雨。我本想直接疾步走到地鐵站，但最終還是為了避免生病而急忙從包里翻找出傘具。醫(yī)院門口看病的人們熙熙攘攘，我常調侃大城市節(jié)奏的緊張，但對于自己的快節(jié)奏卻不自知。湊巧之后再無要緊事，便決定慢悠悠地走回宿舍。

正值初秋，尋思著身上單薄的外套應該足以抵御秋天的冷風，但這場小雨似乎為冷風增加了幾分刺骨，讓人直打哆嗦。來到上海后，最讓我為之迷戀的，正是徐匯區(qū)和靜安區(qū)街道兩旁的梧桐樹。漫步在綠蔭簇擁的石板路上，我格外愜意安心，而沿途氣派的老式建筑無時無刻不襯托著百年梧桐的堅挺。

商店街上，濕滑的地面，縷縷的炊煙猶如湖面上的孤煙?？諝庵?，雨水的氣味夾雜著淡淡的泥土腥味，分量恰到好處，沁人心脾。店屋檐下，稚嫩的麻雀，興許是渴望回巢，在雨水的束縛下只能不斷展翅，卻始終沒能飛去。二樓的住家晾曬的衣物，烏黑的電線相互纏繞，街邊的共享單車和電瓶車在鐵護欄內相互緊挨著，點綴了本是樸實無華的街道。

魁梧的梧桐，樹梢相互交織而成的綠色隧道內，些許陰暗中透著汽車尾燈的眩光，輪胎碾過濕滑路面的聲音不斷地從我耳邊悄然遠去。幽靜的弄堂，老式木制玻璃窗整齊地排列在深淺不一的灰石磚墻面上，高低錯落的復古燈具和電線水管為單調的透視感增添了特有的元素，別具一番韻味。路上的喧囂，卻始終沒有打破這條巷弄應有的端莊和靜謐。

紅磚圍墻，黑鐵柵欄，綠色街牌，是梧桐街道上不可或缺的圖騰。馬路對面的西餐廳，黑框落地窗宛如將店內橙黃色氛圍毫無保留地展示起來的相框，與店外深褐色的外墻和黑色露臺相呼應，透露出濃郁的英倫風格。路肩上矗立的藍色基調路牌，字里行間相互搭配，頗為和諧。泛黃的落葉嵌在地面上，為這片靜謐之地刻上了無數(shù)的印花。

遙望著形似盧浮宮的老洋房，雖經(jīng)歷了歲月的婆娑，但仍舊堅挺氣派，依舊雪白莊嚴。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入洋房內，遐想著每日從二樓探出頭，幸福地享受著這街景的氛圍。而后，我瞥見路上某房地產(chǎn)中介的公示，房齡大的小公寓價格就已狠狠地給我的憧憬當頭一棒，成功地把我勸退。

路口半開放的咖啡店，店內溫暖的色調，昏暗的紅磚外墻，羅列整齊的面包，窗邊吧臺的電腦。我再次放慢了腳步，看向店內，本能地尋覓著咖啡的氣息。天漸冷漸暗，咖啡店的誘惑力越發(fā)強烈。我駐足良久，最終還是決定買一杯咖啡暖暖身子。點了一杯加糖的熱摩卡，或許是寒冷麻痹了我的知覺，我似乎沒有嘗到盼望的甘甜，反而感覺比平日更苦了些。倚坐在吧臺，注視著窗外的景色，人來人往，車輛往來駛過。我試圖忘卻咖啡的苦澀，但手中的溫暖卻時刻喚醒著口中的苦。

不知何時，我已離開梧桐路的庇護。不知何月，綠蔭帶來的安全感稍縱即逝。望見眼前的繁華盛世，憂愁莫名涌上心頭。驀然回首，我再次眺望著梧桐街道的路口。或許我本該屬于那淳樸寂靜之地，但無奈世事浮沉叫人無法復返。步履前行，我期盼著下一次再回到那片綠意盎然。（作者 游家樂[馬來西亞]系復旦大學留學生。供稿|教育部留學服務中心）

來源：《神州學人》（2022年第11期）